保护知识产权特别报道数字版权刑事司法保护走向深水区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加强知识产权法治保障。近年来，检察机关充分发挥职能作用，依法打击群众反映强烈的新业态、新领域的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服务创新发展。在第23个世界知识产权日来临之际，本刊策划推出特别报道，聚焦检察机关依法履职在加强知识产权司法保护方面的积极作为。

　　近日，最高检印发《关于加强新时代检察机关网络法治工作的意见》，要求“聚焦数字经济健康发展，依法保护和规范数字技术、数字产业和数字市场”“依法加强对计算机软件、数据库、网络域名、数字版权、数字内容作品等网络知识产权的司法保护”。

　　数字版权成为司法保护重点的背后，是数字经济时代来临，版权产业的蓬勃发展。“据统计，2021年我国版权产业的行业增加值为8.48万亿元，占全国GDP的7.41%。由于版权产业量很大，无论盗版的占比多小，案件数也不会少。”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知识产权法教研室主任万勇教授介绍。

　　据了解，中宣部国家版权局、全国打击侵权假冒工作小组办公室、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办公室、公安部、文化和旅游部、最高检等部门（下称“六部门”）2021年、2022年联合挂牌督办4批共155起重大侵权盗版案件。记者发现，涉及网络小说、网络游戏、软件App、网络音视频等数字版权案件超过案件总数的三分之一。

　　最高检知识产权检察办公室负责人介绍：“近年来，检察机关贯彻落实习关于知识产权工作的重要指示，不断加强对侵权盗版行为的刑事打击力度，以综合履职推动数字版权的司法保护。对于这几批六部门联合挂牌督办案件，最高检要求承办检察院、承办人充分依法履职，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案件。”

　　购买并运营了一个域名和网站后，不挣钱怎么办？翁某在2020年就遇到了这么一档子糟心事。为了维护网站运营，翁某学会了利用“手动精灵”等各种采集器把别的网站小说复制到自己购买的“爱看书吧”网站上。

　　为了运营这个网站，翁某还在QQ上组建了一个4人小团队：他自己负责联系广告植入（大都是色情广告）；有人负责网站维护建设和投放广告；有人负责网站源代码的修改、服务器和数据库的配置以及修改小说采集器的规则；有人利用采集器和手动复制粘贴其他网站小说。其间，兼职运维的王某发现“做这种盗版小说网站能赚钱”，于是另外建立了“99小说网”，专门编写了一个小程序，从境外一个网站复制下载网络小说。

　　与此同时，原创网络小说平台“飞卢小说网”所属公司发现“爱看书吧”“99小说网”盗取其享有著作权的小说上万部，侵权作品中阅读量高的超百万，随后报警。

　　该案公诉人、北京市通州区检察院检察官邱华静告诉记者，经鉴定，“爱看书吧”“99小说网”两个网站的涉案侵权小说有6万余部，经中国版权保护中心版权鉴定委员会抽样认定，前者有3000部小说、后者有2600部小说均为“飞卢小说网”作品的侵权复制品。后该案4名被告人被法院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八个月至三年六个月不等，各并处罚金。

　　事实上，网络小说作家们“苦盗版久矣”。2022年5月，唐家三少、猫腻等522名网络作家联名倡议反盗版，引发社会的高度关注。与此同时，被民间戏称为“网文盗版之星”的笔趣阁网站成为口诛笔伐的主要对象，“盗版网站笔趣阁年入62亿”的词条冲上热搜。

　　鲜为人知的是，彼时，“笔趣阁”侵犯著作权案已经被列为六部门联合挂牌督办的第二批案件之一。据最高检知识产权检察办公室透露，该案由于涉及面广、涉及权利人多且分散，目前依然在审查起诉中。

　　“通过盗版网络小说谋取不正当利益是数字版权刑事案件中的常见类型，在这三批六部门联合挂牌督办案件中，北京、江西、天津、江苏等地检察机关都正在办理相关案件。”最高检知识产权检察办公室检察官刘涛告诉记者，“这类案件已经呈现产业化的特征，犯罪嫌疑人通常利用网络平台传授侵入网络技术、交流盗版经验、传播采集器、交换搬库侵权电子书、公开网络销售传播，形成了侵权盗版产业链。我们在办理此类案件过程中，要注重电子数据的收集、审查和运用，必要时借助技术调查官机制，准确认定侵权盗版作品数量，判断侵权作品和被侵权作品之间是否相同或者实质性相似。”

　　2021年5月，因权利人公司报案，上海市公安局松江分局对深圳某科技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权案立案侦查。之后，公安机关对该公司的生产地、销售地、仓储地进行搜查，扣押到多种型号的游戏机。后经鉴定，被扣押的含有侵犯任天堂公司著作权的《超级马里奥》等游戏软件的游戏机达8.5万余台，销售金额1100余万元。该案因涉及面广、数额大，也被列为六部门联合挂牌督办案件之一。

　　然而，侦查初期到案的刘某等三人均系公司员工、涉案侵权商品的销售者，处于侵权犯罪行为链条的末端。上海市松江区检察院依法提前介入，建议公安机关继续深挖线索，成功将未在侵权现场的幕后组织者、实施侵权游戏复制的两名上游人员追捕到案，实现了对生产、销售环节的全链条打击。

　　“本案存在游戏源代码同一性认定、游戏‘私服’注册会员数量认定、侵犯著作权罪的犯罪情节认定等诸多疑难问题，对此，检察机关开展调查核实，多次与知识产权专业检测机构和鉴定机构沟通协商，明确鉴定方向，强化数据分析整合；仔细梳理聊天记录、资金流水等书证，确保证据效力稳固。综合全案事实和证据对疑难问题逐一进行分析研判，明确相应的判定标准，依法审慎提出量刑建议，保证了案件办理的质量。”上海市检察院知识产权检察办公室副主任陆川告诉记者。

　　伴随着互联网流量红利释放，网络游戏市场规模不断扩大，以“私服”形式侵犯网络游戏著作权行为在六部门联合挂牌督办的案件中也屡见不鲜。

　　原本就从事游戏“私服”代理的郑某，为了赚取更多利润，利用从朱某处购买的《新斗罗大陆》游戏源代码，租用服务器并聘请技术人员架设《新斗罗大陆》游戏“私服”，并通过网络推广，发展“私服”代理收取玩家充值款。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发展“私服”注册玩家1.5万余人。

　　这是一起典型的因盗版网络游戏引发的侵犯著作权刑事案件，团伙分工作案特点明显、作案手段隐蔽、空间分布范围广，被列入六部门联合挂牌督办案件。

　　“架设游戏‘私服’的行为往往极大损害正版游戏权利方的合法权益，破坏网络游戏市场秩序。我们在履职过程中，依法提前介入引导侦查，实现从游戏源代码销售到‘私服’运营代理的全链条打击。通过审查海量电子证据，强化数据分析整合，确立以注册会员人数作为定罪处罚的标准。”该案承办人、上海市杨浦区检察院四级高级检察官潘玲华说。

　　“在互联网背景下，侵犯著作权犯罪行为呈现出各环节深度分散隐匿、跨区域特性明显等特点，通常涉案人数众多，内部分工明确，上下家的沟通、产品销售等侵权行为均通过互联网实施。我们在办理此类案件时，会围绕游戏软件烧录地、芯片销售地、组装生产地、网络销售地、仓储地提出侦查建议，全链条打击盗版数字游戏生产销售各环节犯罪行为。”陆川总结。

　　“国际唱片业协会对四川省绵阳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检察院在网络数字化音乐正版化，以及产业促进工作中的积极努力和大力支持，表示衷心感谢！”2022年9月19日，绵阳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检察院收到一封来自国际唱片业协会的感谢信。

　　“逆天资源网站，老司机人手一份”“免费听歌的音乐网站，涵盖了很多国内外大量的无损音乐”……尽管案件判决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网络上搜索“91听歌网”，还是有类似的宣传。然而这样的“无损”“免费”却是以损害音乐著作权人的利益方式存在的。

　　原来，2015年底以来，杨某以营利为目的，利用自己搭建的“91听歌网”，先后雇佣陈某、宋某、何某三人帮助其在该网站上发布各类未经权利人授权的歌曲，并以会员充值方式，供全国各地公众下载，杨某通过支付宝、微信收取会员充值费。截至2021年11月，杨某利用该网站发布、传播各类未经权利人授权的歌曲专辑1.4万余张，歌曲23万余首。

　　“这起侵犯网络数字化音乐版权案件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涉案权利人集中在境外，涉及侵权歌曲数量大。”该案办案检察官、绵阳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检察院第一检察部主任姜蕾告诉记者：“本案办理过程中，我们邀请权利人代表从侦查阶段便参与诉讼，协助公安机关进行侵权歌曲确权。其中，经国际唱片业协会及权利人确认，侵权歌曲有3694首，其余歌曲虽未经权利人确权，但被告人杨某无法举证证明自已取得授权，根据相关司法解释规定应全部认定为侵权歌曲。”

　　不只是歌曲。《扫黑风暴》等热播影视剧，司法考试、驾照考试等在线教育视频……在六部门联合挂牌督办的案件中，记者发现被侵权的网络音视频种类五花八门。

　　“犯罪嫌疑人通过开设数字音视频网站、利用网络平台、出售含侵权内容硬件产品等形式，无授权转载、点播或者出售音频、视频，数量巨大，涉嫌侵犯网络著作权罪的比较常见。”刘涛介绍。例如，浙江检察机关办理的一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通过网络店铺销售知名教育品牌的在线教育音视频课程；吉林检察机关办理的一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在香港租赁服务器、自行研发爬虫软件采集国外影视剧资源；河南某电子商务公司则把侵权电影预置在私人影院设备中予以出售，等等。

　　据了解，除了前文提及的网络小说、网络游戏、网络音视频、软件App等四个领域，一些涉及大数据、元宇宙、智能AI等新生事物也与数字版权密切相关，在司法实践中备受关注。数字版权侵权现象为何频发？

　　万勇告诉记者：“互联网具有传输速度快、复制成本低、复制无差别等特点，使得数字版权侵权成本非常低。伴随着新型互联网技术的出现，侵权手段更加隐蔽、形式更加多样，立案难、取证难、审理难、执行难等问题非常突出。”

　　据了解，六部门在联合下发的文件中要求相关部门确保专人跟踪督办，切实加强对案件查办工作的指导和督促，并针对案件分处于不同阶段，及时加强配合沟通。“公安机关牵头成立专案组，版权、文化执法、‘扫黄打非’部门积极参与配合，检察院充分履行各项检察职能，确保案件查办工作追根溯源、打掉团伙、摧毁网络。”

　　绵阳市检察机关在审查案件中发现，杨某获取侵权歌曲来源于一个更大的音乐侵权网站，随即将相关犯罪线索移送公安机关，目前公安机关已立案侦查。与此同时，针对杨某反映的目前网络数字音乐侵权情况频发问题，该市检察机关经履职调查，向绵阳市文化市场综合行政执法支队发出检察建议，建议加强全市网络数字音乐领域的侵权查处、联动行政执法，形成对网络数字音乐著作权的综合保护。

　　上海市检察机关进一步加强以案释法，借助新媒体，从企业著作权保护等角度全方位开展法治宣传，引导企业强化权利意识和法治意识，提升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服务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建设。

　　万勇认为，技术、机制、理念缺一不可。“第一，运用技术之治加强版权保护。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新技术在侵权线索的发现、收集、甄别、挖掘、预警方面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要充分利用技术治理优势，提升数字版权保护效率。第二，完善知识产权多元纠纷解决机制。在数字版权领域，构建符合知识产权纠纷特性与规律的多元纠纷解决机制，不仅有利于缓解司法压力，也是社会管理制度创新的重要举措。第三，加强知识产权普法宣传，让尊重知识、崇尚创新、诚信守法、公平竞争的知识产权文化理念深入人心。”

　　最高检知识产权检察办公室负责人谈道：“全国检察机关在办理涉数字版权案件时，一要提高政治站位，从服务文化繁荣、促进创新发展的高度，充分履行职能，加大对数字版权领域侵权犯罪惩治力度，完善对权利人的保护制度，激发优质版权作品创作活力；二是要坚持全链条打击，加强与公安机关、行政机关协作配合，用好退回补充侦查和自行补充侦查，完善证据链条，注重深挖上下游及关联犯罪，依法认定单位犯罪；三要适应网络版权案件特点，综合侵权行为手段、对象、目的、危害后果等各种因素，准确把握网络环境中罪与非罪、侵犯著作权犯罪与侵犯商业秘密犯罪以及计算机犯罪的区别，实现罪责刑相适应；四是要注重诉源治理，以个案办理为基础，加强类案分析和调查研究，保持对新情况新问题的敏感度，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对于发现的网络环境中存在的社会治理问题，及时提出意见建议，会同相关部门共同促进社会治理能力提升。”

　　最高人民检察院 （100726）北京市东城区北河沿大街147号 （查号台） 010-12309（检察服务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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